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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里,我和姚恬的头发破马张飞,程若晴和其他女生的脸五彩缤纷,几人蓬头垢面,像逃亡的梅超风。
我看向姚恬,不解:“你打架这么猛,之前为什么装小白兔?”
姚恬攥紧衣袖,低头抿着唇:“没装,只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这次呢?”我恍然:“哦,合着怪我多事对吧?”
“没有。”姚恬左脸肿得厉害,勉强对我扯出一抹笑:“之前我孤立无援,反抗也是徒劳,但这回有人替我出头了,再不反抗就是窝囊。”
默了默,她又道:“毕竟,我不能让在乎我的人为我挨打。”
这话像绕口令,我大脑还没等转过弯儿,就见办公室的门打开,家长们脸色铁青地从里面出来。
一位美艳的妇人走到程若晴跟前,伸手理了理女儿凌乱的发丝,温声问:“疼不疼?”
程若晴耷拉着脑袋,没吭声。
程阿姨微微叹气,拉起女儿的手,无奈道:“先跟妈妈回家吧。”
俩人刚走没几步,程阿姨似想到了什么,回头看向姚恬,眉心微蹙,仿佛瞧见了什么脏东西,不耐烦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跟我回去!”
姚恬面无表情地跟在后面。
我愣住。
程阿姨认识姚恬?
她们三个人什么关系?
我思绪繁杂,没注意到一旁气急败坏的沈丽珠。
她喊了我几声,见我没反应,顿时一股怒火直冲脑海,抬手揪住我的耳朵,拧眉呵斥:“装死是吧?我让你装!”
我回过神,急忙求饶:“妈你注意点,这是在学校!”
沈丽珠骂骂咧咧:“现在知道丢人了?打架的时候不是挺能耐!”
她目光落在我额头的淤青上,喉结微滚,松了手,狠狠剜我一眼,不再多说。
我揉了揉红肿的耳朵,一路随沈丽珠离开学校。
上了车,沈丽珠烦躁地从包里拿出香烟和打火机,点燃,深吸一口,胸腔随着吞吐的动作微微起伏。
长久的沉默过后,沈丽珠冷静了些,问:“为什么打架?”
“她们欺负人,我看不过去。”
“被欺负的人跟你关系很好?”
“也没有。”
沈丽珠冷哼一声:“以后这种烂事你少管!期末答案受影响不说,还差点挨处分,值得吗?”
她启动车子,边开边抱怨:“我看那个叫程若晴的家境不差,鞋子得上千块呢,就算人家闯了祸父母也有能力摆平。可你呢?自己什么条件心里没数?瞎凑什么热闹!”
我微抿嘴唇,盯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不搭腔。
沈丽珠又道:“你又不是救世主,装什么大英雄?你看咱家楼下的小赵,他在公车上撞见小偷行窃,当时车内那么多人,大家都没吭声,唯独他像缺心眼似的冲了过去。结果呢?被对方拿刀捅死了!他妈妈含辛茹苦地把他养大,没想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直接一瓶农药结束生命,何必呢?所以说啊,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这个瓷器活。”
这辆捷达已经开了十几年,行驶时晃晃悠悠,车内烟味浓重,我心下烦躁,听着这些碎碎念近乎要呕,急忙打开车窗,深吸一口气。
见我不说话,沈丽珠语气不耐:“你这孩子平常不言不语,还以为是个乖巧性子,没想到是个死脑筋!怎么,指望学校能给你颁发锦旗呢?记住,日子总归是自己的,不能为任何人蹚浑水,以后别再做这种蠢事了!”
我再也忍不住,拧眉看向她,问:“也包括你?”
沈丽珠不解:“什么意思?”
我烦躁不已,脱口而出:“当初你被陆国涛的大老婆带人围殴时,舅舅舅妈像缩头乌龟似的根本不敢吭声,眼睁睁地看你被打得口吐鲜血!这事你念叨了十几年,也恨了十几年,那按照你的逻辑,人家日子总归是自己的,没必要为你蹚浑水,又有什么错?”
沈丽珠猛地一个急刹车。
她脸青了又白,难以置信:“沈秋月!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我心里重重地跳了两下,咬唇不语。
这是沈丽珠的禁忌,稍有触碰便是世界大战,家里没人敢提这茬。
后面的喇叭声此起彼伏,沈丽珠把车开到路边,打开双闪,握着方向盘的手逐渐收紧。
她又摸出一根烟,抽得很急,很猛,眼眶被烟雾醺得发红,落泪怒骂:“是,我给陆国涛当小老婆,我挨打我活该!全天下谁都能这么说,唯独你舅舅舅妈不行!要不是我,他们两口子能住楼房?能有正经工作?喝我的血,扒我的皮,我落魄了却躲得比谁都远!我咽不下这口气!到死也咽不下!”
她情绪激动,额角的青筋暴起,眼角皱纹也跟着一颤一颤,鬓角白发似乎更多了。
明明才三十七八的年纪,却被生活蹉跎的像五十多岁。
没错,我妈妈是第三者,她用这个不光彩的身份生下了不光彩的我。
尽管当初陆国涛隐瞒了自己已婚的事实,可沈丽珠得知后却没及时止损,反而还没名没分的给他生了个女儿。
按照沈丽珠的话,她和陆国涛朝夕相处了三年,期间他对自己极尽宠爱,百依百顺,这种感情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可无论有多少不得已的理由,都掩盖不了她插足别人婚姻的事实。
面对这个女人,我是矛盾的。
我厌恶她为什么自甘堕落,又不清不楚地生下我,让我遭受白眼与非议。但我也可怜她,懵懂的年纪被男人骗得团团转,浪费大好年华,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据说当初姥姥姥爷本打算让沈丽珠把我过继给一个没有生育能力的远亲,这样也不影响她再嫁人。
可沈丽珠硬是不同意,在那个保守又封建的年代独自拉扯我,无论多难,她面对我时永远高傲强势,从不显露半分脆弱。只是时间久了,她变得越发敏感,情绪极其不稳定,说话夹枪带棒的,仿佛全世界都与她为敌。
我瞧不起她,又控制不住地心疼她,这种想恨又不能恨的滋味才是最难受的。
默然片刻,我递过去一张纸巾。
沈丽珠没理,收了收眼泪,不想再继续这个令人窒息的话题,踩下油门开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