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回目光,那平静骤然凝成万钧重量,沉沉压在王守财心头。
“贵贱不卖。”
四字落下,轻如羽毛,重如磐石。
王守财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如同冻硬的猪油膏。
那层精心伪装的恭敬如同劣质的墙皮,簌簌剥落。
他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里面最后一丝耐心和伪装彻底消散,只剩下赤裸裸的阴鸷和恼怒。
“老东西!”王守财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尖利刺耳,再不复之前的客气,“给你脸不要脸是吧?五百万!合作开发!天大的馅饼砸你头上,你他妈不识抬举!”
他猛地往前踏了一步,肥硕的身躯带着一股逼人的气势,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杨译脸上,“睁开你的老眼看看!也不打听打听!汉东的宏图集团!那是汉东省响当当的第二大支柱产业!跺跺脚,汉东都得颤三颤!跟你谈,是给你面子,是看得起你!真以为这破山头是你家的金疙瘩了?”
他身后的助理和工程师也立刻挺直了腰板,眼神不善地围拢过来,形成一种无声的压迫。
杨译依旧坐在藤椅里,身形甚至因为刚才的咳嗽显得更加佝偻。
但就在王守财报出“宏图集团”、“汉东第二大支柱产业”时,他浑浊的眼珠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那是一种极淡的、近乎荒谬的嘲讽,仿佛听到了一个极其拙劣的笑话。
他枯瘦的手指在藤椅扶手上轻轻敲了一下,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王守财的咆哮。
“滚。”
一个字,平淡无波,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王守财嚣张的气焰里。
王守财被这突如其来的、毫不客气的驱赶噎得一滞,随即暴怒:“你他妈说什么?!老不死的,敬酒不吃吃罚酒!信不信老子…”
“再不走,”杨译缓缓抬起眼皮,那双浑浊的眼睛此刻竟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我就报警了。”
他枯瘦的手慢慢伸向旁边小木凳上放着的一部老旧的按键手机。
“报警?”王守财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脸上的肥肉都气得抖了起来,他指着杨译,手指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好!好!好!你有种!老东西,你给我听好了!在汉东,还没有我们宏图集团拿不到的地!你等着!咱们走着瞧!看你这破草窝能撑几天!”他恶狠狠地瞪着杨译,仿佛要将这张枯瘦的脸刻进脑子里。
“走!”王守财猛地一挥手,带着满腔的怒火和屈辱,转身就往山下走。
他脚步沉重,踩得碎石乱滚,肥胖的背影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滑稽的僵硬。
那几个手下也连忙跟上,临走前还不忘回头狠狠剜了杨译几眼。*
王守财带着一身戾气冲下山,肥胖的身躯裹在紧绷的格子里,每一步都踩得山石乱滚,仿佛要将刚才在山上受的憋屈全撒在这无辜的石头上。
助理和工程师们大气不敢出,远远跟在后面,生怕触了霉头。
“妈的!给脸不要脸的老东西!”王守财钻进他那辆锃亮的黑色奔驰后座,车门被他摔得震天响。
车厢里昂贵的皮革香水味也压不住他身上的暴躁。他扯了扯勒得他喘不过气的领口,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因为愤怒和酒精而布满血丝。
“五百万!合作开发!天大的好处!他当是打发叫花子呢?啊?!”王守财对着前排的秘书咆哮,唾沫星子喷在真皮椅背上,
“一个风吹就倒的老棺材瓤子,守着那破山头当传家宝?闺女送的礼?我呸!闺女送的金山银山也没见着影子!穷酸!”
秘书是个三十多岁、面相精明的男人,此刻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递上一瓶冰水:“王总,您消消气,跟这种不识抬举的老顽固置气不值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