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月娥
盛夏来梅溪湖大剧院看一场歌剧将是怎样的滋味?法国作家雨果的《巴黎圣母院》被改编成的同名音乐剧,以50多首主题音乐颠覆了大众对音乐剧的认知。全剧无一对话,歌者只专注于唱,舞者则用肢体语言铺陈叙事,摇滚、杂技、吉普赛舞等多种元素的融入,赋予这座15世纪的巴黎圣母院阴郁而又明亮的哥特式建筑以灵魂。
巴黎圣母院作为宏伟的建筑艺术,在舞台呈现上,用灰色石墙作为背景,石墙上阶梯、平台、凸起的墙体棱角等,比较直观呈现了中世纪建筑的特色。石墙上的窗台、阁楼围栏以及广场上的石像、巨钟等,这些为演员跑酷精心设置的舞台装置与场景道具,不仅巧妙还原了小说《巴黎圣母院》故事发生的周边环境,更隐喻了中世纪的封建王权、贵族与教会三股势力对底层百姓的阶级压迫。而这种扑面而来的厚重与沧桑感,让悲剧的发生有了历史的必然性。
剧中故事发生在巴黎圣母院广场的愚人节庆典上。一群无家可归的非法移民、流浪者、乞丐、妓女,在广场上群魔乱舞,似乎在与无法把控的命运进行末日狂欢。此刻,吉普赛女郎爱斯梅拉达在庆典上遇见皇家卫士菲比斯,一见钟情的她开始执着地构建属于她的爱情版图。音乐剧围绕爱斯梅拉达与敲钟人卡西莫多、副主教弗罗洛、皇家卫士菲比斯的感情纠葛,通过极富渲染力的多首音乐主题曲,传递出震撼灵魂的艺术效果。
卡西莫多沙哑摇滚,弗罗洛撕裂的美声,菲比斯华丽轻佻咏叹调,将人物情绪精准地传到剧场每一个角落,在灵魂舞者的肢体语言的默契配合下,完成或忧郁、或绝望、或凄然的多声部心灵交响乐。
爱是文学永恒的话题,而忠诚与背叛则是其永恒的光影悖论。卡西莫多外在的丑陋与内心的至善、弗罗洛教条下的理性与焚身的情欲、菲比斯俊朗外表与虚伪的灵魂……美丑对照,既是个体灵魂的裂变,更是王权教会与底层百姓之间一幅触目惊心的“美丑对照”的画卷。
在这场“美丑对照”的画卷中,她与三个男人各自占据着爱的领地,彼此的轨迹交错又错位。而卡西莫多,无疑是爱斯梅拉达爱情版图上最悲壮的流亡者。当他遭受鞭刑示众、饥渴难耐时,周围的看客嘲笑他,朝他扔垃圾,收养他的副主教也漠然置之,唯有善良的爱斯梅拉达,将水温柔地送到他干裂的唇边。那一刻,她是照进他枯槁的生命中唯一的光。他双膝跪地——他跪拜的,正是他此刻觉醒的、卑微至尘埃的爱。然而,他至死也未能踏入她的爱情疆土半步。
在爱斯梅拉达痴心绘制的“爱情版图”上,卡西莫多的坐标从未被标记。同样被排除在外的,还有弗罗洛扭曲的爱。他因嫉妒菲比斯,伪装成黑衣人刺杀菲比斯未遂并嫁祸爱斯梅拉达。在阴暗的牢笼中,企图逼迫她顺从他的情欲,而她宁可选择绞刑架,也不愿屈从。这位道貌岸然的教会人物,在教条主义的捆缚与世俗情欲的沉沦之间撕扯。
音乐剧《巴黎圣母院》呈现感动人心的艺术效果,正是编导深刻把握小说的精髓基础上,对人物精神世界的独特表达。雨果曾说,“音乐表达的是无法用语言描述,却又不可能对其保持沉默的东西”。音乐像情感的直接流淌。卡西莫多以燃尽生命的嘶吼摇滚,控诉命运不公。他对爱斯梅拉达热烈、忠诚,不惜牺牲生命的爱,终究换不来他要的爱情,因为她目光的坐标,始终锁定菲比斯——那个如钻石般耀眼却虚伪的皇家卫士,那个驱逐她们这些“异乡人”的强权帮凶。
如果说弗罗洛的爱是扭曲、占有、毁灭的罪恶之爱,菲比斯的爱只是“情欲的华丽废墟”,那卡西莫多的爱是纯粹、无私的殉道者之爱,在这场爱的疆域划分中,卡西莫多注定只是爱斯梅斯达爱情版图上悲壮的流亡者,用生命完成了一场对无望爱情的终极献祭。